摘要
杜建教授系全国名中医、闽派老年病学术流派代表性传承人，从医六十载，学验俱丰。本文重点阐述杜建教授临证创立的扶正清解法及其临床应用，并附验案举例，以丰富中医肿瘤诊疗方法。杜建教授提出“扶正清解，养阴保津”的学术思想，研发芪灵扶正清解颗粒。其临证特色在于：精析病机，融汇诸法，将扶正养阴、清解热毒、化瘀消癥、疏肝调脾等治法灵活运用于肿瘤治疗；注重分期施治，遣药时顾护脾胃；强调药食同源，重视食疗辅助；善用药对配伍，讲究组方技巧；创新辨病思路，拓展用药途径。
恶性肿瘤作为威胁人类健康的重要疾病，其全球发病率持续攀升。2022年中国新发恶性肿瘤病例数约482.47万例，占全球新发病例数的24%，位居全球首
中医对肿瘤的认识与治疗源远流长，历代医家通过临床实践逐步形成独特的诊疗体系。《黄帝内经》提出“积”“瘤”等病名，奠定了“正气内虚、邪毒积聚”的核心病机理论。汉代张仲景创制“鳖甲煎丸”等消癥化积名方，确立了扶正祛邪、活血化瘀的治则；唐代孙思邈记载灵芝等补益药物在“石痈”治疗中的应用，提倡“养正积自除”的学术思想。金元时期李东垣强调“脾胃为后天之本”。至明清时期，张景岳系统总结了“攻补兼施”治法；王清任深化瘀血致病理论，完善了其理法方药体系。这些学术传承不仅形成了中医“整体调节、带瘤生存”的治疗特色，更在现代研究中被证实具有调节肿瘤微环境、逆转多药耐药等科学内涵。有研
杜建教授（以下简称为“杜教授”）系全国名中医，为第三、四、六、七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。笔者幸列门墙，受益颇多。现将其提出的“扶正清解”学术思想运用于肿瘤全程治疗进行整理并探讨如下。
杜教授师从福建伤寒大家周石卿、温病大家林可华，深得中医经典学术精髓。其在长期运用温病理论治疗肿
在长期深入研究温病学说的基础上，杜教授主张“扶正清解”之法，并将其贯穿于肿瘤全病程的诊疗实践。例如，肿瘤发展过程中常见瘀毒内蕴、阴液耗伤，其病机传变与温病学说有相通之处。在肿瘤进展期，邪盛毒深，火毒炽盛，内热伤阴尤为突出，治疗当以清热解毒、益气养阴为主；而在肿瘤术后或放化疗后的康复期，邪气虽去，但正气未复，阴液大伤，则遵循温病“瘥后扶正养阴”的原则调治。
杜教授临证首重审察病机，以八纲辨证为纲，以脏腑辨证为法，细化病机，圆机活法。其对八纲辨证尤重阴阳、虚实之辨。盖“阳化气，阴成形”，肿瘤瘤体实为阴阳气机失调之外在征象，其病机错综复杂，乃正气虚衰与邪气留著相兼为患。针对此虚实夹杂之特点，杜教授创立“扶正清解”之核心治法：扶正者，扶持一身之气以固本，涵养阳气与阴津，正所谓“养正积自除
杜教授将扶正清解理念贯穿肿瘤治疗全程，针对不同阶段特点灵活施治：治疗上多采用益气养阴、补益气血诸法，并依据脏腑生理、病理特点辨证论治，尤重肝气之条达、脾气之升清、肾气之固摄、胃气之和降。临证时，杜教授常将清热解毒法、健脾化痰法、化瘀通络法、化湿泄浊法、疏肝理气法、软坚散结法等诸法有机配伍。其辨证用药特色鲜明：治肉瘿时，详察七情所伤，明辨肝肺、脾胃、心肾气机升降之乱，法随证立，方随法出，取柴胡疏肝散疏肝解郁，佐以栀子豉汤清泄郁热；疗宫颈肿瘤时，本“女子以血为本，以肝为先天”之旨，主以四物汤调和营血，辅以丹栀逍遥散疏肝养血；治乳腺癌时，尤重攻、补、清、疏四法并用，以黄芪、女贞子、灵芝、山药益气养阴固本，白花蛇舌草、夏枯草清热解毒消痈，三棱、莪术破血逐瘀以防邪毒复燃，更以逍遥散疏调乳络，诸法相得益彰。
现代医学治疗肿瘤以临床分期为首要依据，这是因为准确分期是制定有效治疗方案的基础。同样，中医药辅助治疗恶性肿瘤也需根据疾病不同阶段的特点，实现中西医优势互补、协同增效。为此，杜教授针对肿瘤不同发展阶段创制“扶正三方”：解毒消癥饮、扶正抑瘤方和芪灵扶正清解方。
临床上并非所有患者都能及时发现肿瘤，部分患者在发现肿瘤时已经错失了手术或放化疗最佳时机。针对此类患者，临床上可予解毒消癥饮（组成：白花蛇舌草30 g，山慈菇10 g，夏枯草30 g，苦参15 g）以攻伐瘤体。方中白花蛇舌草清热解毒，消痈散结；夏枯草清肝消瘿；山慈菇、苦参助其清热解毒，消肿散结。诸药合用，清而不伐，标本兼治，共奏清热解毒、软坚散结之效。临床研究表明，对于癌胚抗原升高但无典型症状者，若正气尚存，该方可有效降低癌胚抗原水
现代医学治疗（手术、放疗、化疗及靶向治疗）常伴随诸多不良反应。患者本虚之体更易受治疗损伤，此时中医药的辅助治疗尤为重要。针对气阴两虚证，杜教授拟扶正抑瘤方（组成：黄芪30 g，灵芝30 g，女贞子15 g，山药15 g）为基础方。方中黄芪为君，以“内资经脉，外资肌肉，补正气之虚
杜教授在长期临证中开创性地将“中药疗疾”与“食物养病”相结合，形成独特的诊疗模式。这一理念源于《素问·脏气法时论》首次提出的“药食同源”思想，后经清代温病大家王孟英在《随息居饮食谱
在肿瘤全周期治疗中，杜教授尤为重视“瘥后”调护，以防病情反复或变生他病，这一观点与温病瘥后调护理论高度契合。其调护要点包括：①养阴保津——善用石斛、玉竹等滋阴药物；②调护脾胃——善用山药、茯苓等健脾药材；③药膳结合——将上述药物与排骨、瘦肉等食材炖煮，既保证药效，又易于吸收。
药对作为中医临床用药中相对固定的配伍形式，通常由两味药或多味药组成，且在治疗中发挥着相辅相成的重要作用。杜教授深谙“用药如用兵”之道，常于辨证施治之时巧以药对配伍通变入方。如在扶正方面，其善用生晒参-茯苓（健脾益气）、沙参-麦冬（滋阴润肺）、白术-茯苓（理气健脾）、山药-石斛（滋肾养胃）等相须配伍。在祛邪方面，其则常用三棱-莪术（破气祛瘀、消痈散结以攻伐痰气瘀结型肿瘤）、重楼-全蝎（清热攻毒、散结止痛以缓解毒热型癌性疼痛）、苦参-山慈菇（清热解毒、消肿散结以治疗热毒型肿瘤）等相须或相使配伍。
杜教授更创新性地运用多种配伍法则，如消补配伍、动静配伍、升降配伍、开阖配伍等。消补配伍常用药对枳实-白术中，枳实消导，白术健脾，二药常用于治疗消化道肿瘤伴有纳差、恶心欲吐等症状者；鳖甲-柴胡药对中，鳖甲咸寒滋养肝阴，柴胡升发肝气，一养一升，善于治疗肝癌。动静配伍如当归-白芍药对可使药物补而不滞，二药中当归活血，白芍养肝阴，一动一静，可达柔肝止痛、补血活血之效，尤善治疗妇科肿瘤。开阖配伍用药以桂枝-白芍为典型，该药对取自桂枝汤，以桂枝辛散、白芍收敛，可于开阖之间调和营卫，常用于治疗放化疗及靶向治疗后出现汗出、皮疹症状者。升降配伍则以栀子-淡豆豉为代表，药对中栀子泄热除烦、降中有升，淡豆豉升散调中、宣中有降，二药实为栀子豉汤，乃为“虚烦”火郁证而设，却不愧为治疗肿瘤患者焦虑不寐的良方。
辨病选药即针对不同恶性肿瘤的病理特点，选择具有特异性治疗作用的中药，以增强临床疗效。杜教授在临床实践中总结出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辨病用药经验：①对于甲状腺恶性肿瘤，常用夏枯草、山慈菇等具有软坚散结功效的药物；②对于原发性肝癌，善用田基黄、白毛藤、醋鳖甲、菝葜等疏肝利胆、解毒消癥之品；③对于血液系统恶性肿瘤，多选用仙鹤草、鸡血藤等养血活血类药物；④对于支气管肺癌，常配伍金蝉花、仙鹤草等清肺解毒之品。
曾某某，男，53岁，2022年7月16日初诊。2个月前患者因疲乏就诊于当地医院，确诊为左下肺低分化癌，同时伴有左肺门纵隔、右锁骨、肝门淋巴结、肝、骨多发转移，分期为cT2aN3M1c Ⅳ期（广泛期），目前化疗1次后前来寻求中药治疗。刻诊：声音嘶哑1个月，神情困倦，身体骨节疼痛，夜寐欠佳，睡眠浅，纳食尚可，口干，二便尚调，察其舌淡红，苔薄黄而中见裂纹，脉弦而缓。既往有继发性癫痫病史，未服用抗癫痫相关药物。西医诊断：左下肺低分化癌。中医诊断：肺癌病，辨为气阴两虚，正虚邪恋证。治法：益气养阴，扶正清解。处方：芪灵扶正清解方加减。药用：生黄芪30 g，女贞子15 g，灵芝30 g，淮山药15 g，夏枯草15 g，白花蛇舌草30 g，三棱10 g，莪术10 g，全蝎6 g，重楼15 g，生晒参15 g，白术15 g，茯苓15 g，沙参10 g，麦冬10 g，仙鹤草15 g，金蝉花10 g，甘草3 g。7剂。日1剂，水煎，早晚分服。
2022年8月8日二诊：第2次化疗后4天，仍疲乏困倦，夜寐欠佳，容易早醒，纳食尚可，但矢气频频，晨起口干，饮水可解。舌淡红，苔微黄而花剥，脉弦缓。守上方去仙鹤草，14剂，煎、服法同前。
2022年8月22日三诊：拟行第3次化疗，疲乏减轻，但周身皮肤红疹瘙痒，热时痒甚，夜寐欠佳，因有痔疮，大便软，上见点滴出血。舌偏红，苔薄白，脉弦偏紧。守上方加浙贝母10 g，14剂，煎、服法同前。
2022年9月19日四诊：第4次化疗后1天，咳嗽偶作，伴有咳痰，痰少难咯，痰中带血丝，虽疲乏却已无皮疹瘙痒，纳食尚可，舌淡红，苔前剥脱，舌中、根部白稍厚，脉沉紧。守上方去全蝎、生晒参、沙参、麦冬，加白及10 g、紫珠草15 g、车前草15 g、玉米须24 g、益母草15 g，14剂，煎、服法同前。
按 本案例为肺癌全周期治疗的典型范例。患者初诊时已出现多发转移，治疗重点在于缓解化疗后不良反应，提升生存质量。由于化疗药物毒性加剧热邪，耗伤气阴，临床表现为疲乏、神倦、声嘶及花剥苔等症。杜教授谨遵温病学“留得一分阴液，便存得一分生机”之训，针对放化疗患者确立以养阴法为主导的治疗原则，以芪灵扶正清解方为基础方灵活加减，以达益气养阴、清解癌毒之效。
治疗过程中，首诊及二诊在基础方上配伍三棱、莪术以破气散结，加重楼、全蝎以通络止痛；佐以生晒参、白术、茯苓健脾和胃，沙参、麦冬滋养肺阴；更用仙鹤草配伍金蝉花，此乃杜教授治疗肺癌的特色药对，旨在护卫肺络，防其出血。三诊时患者出现化疗所致皮疹瘙痒，此系肺合皮毛、热毒郁肤之候，故增入浙贝母以清肺泻热，《长沙药解》载其“入手太阴肺经，清金泻热，消郁破凝”，正合病机。至四诊时，虽皮疹消退，然见痰中带血，遂加白及、紫珠草以凉血止血；察其舌苔中根白厚，知中、下焦湿浊未清，故配伍车前草、玉米须、益母草清利湿热，给邪以出路。
杜建教授从医六十载，在中医药辅助治疗肿瘤领域积累了丰富经验。其临证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：一是诊断精准，临证时必审慎思考，辨证细致入微；二是治法灵活，立足温病理论而多有创新；三是用药精当，善用药对配伍；四是辨病与辨证相结合，经验独到。笔者仅就杜教授部分临床经验作初步整理，供同道参考，以期共同丰富中医肿瘤诊疗方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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