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
笔者分析王孟英产后病的医案,剖析其治疗特色,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:不泥常法,精准辨证;不拘一法,外薰、外洗、外敷、内服等多法合用;不守一方,辨证易方。归纳总结其诊治产后病的经验,以期为现代临床治疗产后病提供参考与指导。
王孟英(1808—1863年
产后病是指在新产后至产褥期中所发生的与分娩或产褥有关的疾
明清时期,中医专科的发展极其迅速,在朱丹溪、张景岳、傅山等大家的影响下,多数医家在妇科产后疾病的治疗上仍沿用常法旧方,并未根据具体的病情进行辨证治疗。而王孟英治病,并不拘泥于“经典”,且屡见奇效。
自明代薛立斋、张景岳等医家创立温补法之后,明清诸家便刮起猛烈的温补之风。诸医家乃至平民百姓往往泥于“产后宜温”之说,而广泛地使用生化汤等温热性之方及参、芪、姜、砂糖、酒之类温热性药,而不注重辨证,以致酿生或加重产后诸病。正如王孟英曰:“五月下旬,天即酷热异常……奈何愚者不知因时制宜,尚扃其窗户……动辄生化汤,以致覆杯而毙者比比,即砂糖、酒亦能杀人,不可不慎……
如《归砚录》中金氏妇案,原文曰:“自仲夏堕胎,迄今四月有余,恶露淋漓不断,两臀近复患疮,浑身肤痒,脉数而弦,多药罔效,亦为产后宜温之谬说所误也。用西洋参、银花各二钱,生地、龟板各四钱,冬瓜皮三钱,栀炭、竹茹各一钱五分,白薇、青蒿、黄柏各一钱,甘草六分,不十帖愈矣。
本案患者堕胎四月有余而恶露淋漓不断,为“产后宜温”之说所误,必一直以温补药治之,病情不减,反两臀患疮、浑身肤痒、脉数而弦。疮、痒、脉数可断病因于热,究其因机,当因堕胎致阴液耗伤,阴虚生内热,热扰冲任,迫血下行,故恶露淋滴不断;热毒熏灼肌肤,热腐成脓故患疮、肤痒。当治以养阴、清热之法。方以西洋参、生地、龟板滋养阴液;金银花清热解毒,乃疮家圣药;白薇、青蒿清退虚热;黄柏、栀炭、冬瓜皮、竹茹清热化湿;生甘草清热解毒,调和诸药。王孟英强调了“产后宜温”乃谬说,临证切不可拘泥于此说,而忘却审证施治。因此,该案在治疗时既抓住病机以养阴清热,又针对疮疡以清热解毒化湿,标本兼治。
本案中王孟英清醒地认识到了“产后宜温”这一观念和做法的深入人心,且深刻明白产后温补不当所能引发的症候,结合天时、巧妙问诊、准确辨证,不为常法所拘,大胆运用清热养阴之剂,效如桴鼓,正如在高禄卿
至于“产后宜补”,其理论大约来源于傅山。傅氏在“产后总论”中有言:“凡病起于血气之衰,脾胃之虚,而产后尤甚。是以丹溪先生论产后,必大补气血为先,虽有他症,以末治之,斯言尽治产之大旨。
如《王孟英医案续编》(原名《仁志术》)中吴馥斋室案,原文曰:“新产后呕吐不止,汤水不能下咽,头痛痰多,苔色白滑。孟英用苏梗、橘、半、吴萸、茯苓、旋覆、姜皮、柿蒂、紫石英、竹茹,一剂知,二剂矣。
本案患者产后呕吐,王孟英结合脉症,并不为“产后必大补气血为先”之说所局限,而是详辨脉症,诊断其病机为产后痰饮夹肝气上逆致胃失和降。方中用橘皮、半夏、竹茹、茯苓宣中渗湿以化痰浊;苏梗、姜皮既解在表之寒邪又兼止呕之功;旋覆花、柿蒂、紫石英下气降逆;吴茱萸散寒止痛、降逆止呕。同时,兼顾患者新产,失血阴虚,故仅用竹茹、柿蒂适度兼顾。本案中王孟英突破常规定视,辨证准确,方药中的,故能一剂知,二剂矣。
在前人如傅青主、陈自明等多位医家的理论中均认为新产妇人必有多虚多瘀之体,从而奠定了傅氏治疗产后病名方——生化汤的半壁江山的地位。该方寓“逐瘀于补血之中,消瘀于生血之内
如《王孟英医案续编》(原名《仁志术》)中表弟周鹤庭室案,原文曰:“新产晕汗,目不能开,心若悬旌,毫无恶露。乃父何君新之,按其脉有虚弦豁大之形,亟拉孟英图之。予以三甲、石英、丹参、琥珀、甘草、小麦、绿豆衣等药,覆杯即安,数服而愈。或诘其何以知非瘀血为患?曰:此阴虚之体,既产而营液大脱,风阳上冒。虽无恶露,胸腹皆舒,岂可误作瘀冲,而妄投破血之药耶
本案患者“新产晕汗,目不能开,心若悬旌”与《妇人大全良方》描述的“眼见黑花,头目旋晕,不能起坐,甚致昏闷不省人事”的产后血晕的症状相类,在诊断上符合产后血晕之证。那么,患者产后血晕伴毫无恶露,若是按照常规治法“下血少而晕者……破血行血药治之”,则非破血行血药治之不可,然王孟英认为患者脉虚弦豁大,实为虚损之征,且又新产出汗有津液之亡失,若是实证则如《诸病源候论》所言“若下血过少,而气逆者,则血随气上,掩于心,亦令运闷,则烦闷而心满急”,当有胸腹不舒见证。本案中患者并没有胸腹不适之症,所以王孟英结合脉症,诊断其病机为营液大脱,风阳上冒,以致眩晕、无恶露,治疗当大补营阴,以三甲复脉汤治之。方中以生牡蛎、生鳖甲、生龟板育阴潜阳;紫石英、丹参、琥珀行瘀血;甘草、小麦、绿豆衣清虚热。诸药合用,紧扣病机,无拘成见,疗效显著。
王孟英治疗产后病,在辨证遣方上十分精当,随症加减,依证更方,患者服之效如桴鼓。但是王孟英也不拘于内服一道,外治方法的运用亦是炉火纯青。
如《王孟英医案续编》(原名《仁志术》)中翁家顺令正案,原文曰:“娩后,阴户坠下一物,形色如柿。多方疗之不收。第三日始求治于孟英。令以泽兰叶二两,煎浓汤熏而温洗,随以海螵蛸、五倍子等分。研细分糁之,果即收上。继而恶露不行,白带时下,乳汁全无,两腿作痛,又求方以通之。孟英曰:此血虚也。乳虽与恶露虽无,其腹必不胀,前证亦属大虚,合而论之,毋庸诊视。因与黄芪、当归、甘草、生地、杜仲、大枣、糯米、脂麻、藕,浓煎羊肉汤煮药,服后乳汁渐充,久服乃健。
本案患者为产后子宫脱垂,继而恶露不行,二者症状虽异,其源一也,均为大虚之机。急则治其标,子宫脱垂于外,故以活血行水之泽兰叶煎浓汤熏而温洗,使子脏收缩变小有利于回缩,继而以海螵蛸、五倍子研细粉糁于脱垂之子宫表面,取其收涩之功,有助于子脏回缩,熏洗外敷合用,果即收上,正如王孟英言“前方只治其标,未治其本,故发此患
正如《傅青主女科》 认为“产后危急诸症,当频服生化汤,随症加减,照依方论
如《王孟英医案》(原名《回春录》)中姚氏妇案,原文曰:“产后昏谵汗厥,肌肤浮肿,医投补虚破血、祛祟安神之药,皆不能治,举家惶怖,转延孟英诊焉。询知恶露仍行,曰:此证病家必以为奇病,其实易愈也。昔金尚陶先生曾治一人,与此相似,载于沈尧封《女科辑要》中,方用石菖蒲、胆星、旋覆花、茯苓、橘红、半夏曲,名“蠲饮六神汤”,凡产后恶露行而昏谵者,多属痰饮,不可误投攻补,此汤最著神效,如方服之良愈。
本案患者为产后昏谵,实属急证奇证,医从虚、瘀入手,投补虚破血、祛痰安神之药,皆不应。王孟英询问恶露情况,突破前人认识,“凡产后恶露行而昏谵者,多属痰饮,不可误投攻补”,认为当从痰饮入手施治,而不可滥用温补,当用清气化痰之蠲饮六神汤。方中石菖蒲豁痰开窍;胆南星清热化痰;橘红、半夏曲行气燥湿化痰;旋覆花、茯苓健脾祛痰。诸药开泄宣通,清化痰饮,紧扣病机,故获效。正因王孟英对于产后诸病精准辨证、因证处方、方证的当、不拘泥于某一方,故每于他医治疗无果或药误之时,均能屡获良效,力挽狂澜。
王孟英治疗产后病的经验别具特色,其始终认为“病无定式,不能因循常法,需紧扣病机,灵活变通”,牢牢把握辨证论治大原则,不为产后必通瘀、产后当温补等常法所拘泥,准确辨证,灵活处方,不死用一方,内外并治,结合食疗,多法合用,所谓“药惟对证,乃克愈病
参考文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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